再相逢·十一
来晚了
抱歉
——
次日一早,薄靳言再去上班时,早已恢复到往日的冰山模样,虽说往日对着之华还留着那些温柔小意,可今日却出乎意料,见着谁都寒着一张脸,包括刚从他办公室中,取走结案报告的之华。
小助理微微瞪大了眼,有些不可置信。
局里的人其实都知道,薄大队长喜欢了袁科长,只是二人这层窗户纸未捅破,其他人也就未点破,免得让二人尴尬。
小助理何其费解,正想问问老大,却只听到他冷冷撂下两个字,“闭嘴。”径直出了办公室。
见了鬼了。
之华倒显得很平静,她拒绝了薄靳言那么多次,按着他的性格,如此反应已经算是平淡了。
她看着桌上的结案报告,轻轻呼出口气。大概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,前尘往事就如鸿沟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,越不过去,倒也不必强求。
“师父,阳光小区下水道内发现尸体。”刘淼急匆匆进来。
之华收拾了手边的箱子,“走。”
案子忙完时,已经将近十一点了,之华饿得胃疼,索性直接用泡面解决了晚餐。
彼时,薄靳言站在之华办公室外,听着里面轻微的吸溜声,他捏了捏门把手,到底是忍住没进去。
自从那天晚上从之华家出来,他想了很多,或许今生,相遇已是难得,再奢求,便都是妄念了。
薄靳言正打算转身走人,却不妨之华打开门,正准备下班回家。她有片刻的愣神,再低头的时候,却看到薄靳言手里的行李箱。
要走了?
薄靳言看着她的眼神,忙不迭解释,“杭州最近出了跨国贩毒案件,省厅那边点名要我去缅甸配合侦破。”
之华点点头,有些慌乱,“好,那你....注意安全。”
薄靳言也点点头,二人之间就此沉默着,之华没说要回家,薄靳言也没说要走,就这么静静地站着。终于,许是受不了二人之间太过静默的氛围,薄靳言淡淡开口,“太晚了,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虽说已经接近午夜,可大街上的车依旧很多。之华抬头看着车窗外的天空,夜色如昨,圆月依旧挂在天空,可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这里不再是那个往来熙攘,人声鼎沸的杭州城,而他们两个,早已换了名字,换了心境。
除了那个见证他们情起情灭的西湖,一切都变了。
之华家离警局不算远,薄靳言停好车,替她拉开了车门,轻轻地叮嘱了一句,“晚上早点休息,如果睡不着的话,可以喝一杯热牛奶。”
之华难得朝他笑,“谢谢提醒。”
薄靳言看着她进了单元门,正准备上车,却听到之华又叫他,“薄靳言。”
他抬头,看着她探个头,半个身子漏在外面,眼中很亮,像藏满了星河万里。
薄靳言有些回不过神,仿佛还是那时,还在那个红墙围成的,四四方方的天地。
尚未及笄的青樱格格,亦是这般,推开四阿哥弘历的殿门,悄声问他,要不要去城楼玩。
那时的她总爱着一身青色衣裳,甚与她名字相配,眉目中也总有笑意,如阴日里的一抹骄阳,晃了人眼。
他几乎在一瞬间,湿了眼眶。
终于在她温软的声音里回过神,“你一定要注意安全,平安回来。”
薄靳言笑笑,“我会的,你放心。”
之华听到这三个字时,立时被钉在了原地,这三个字,他说过太多次了,可她却越来越不相信。
她没再说什么,只朝薄靳言略微点了点头,转身进去。
刑警的工作有多苦她知道,尤其是这次与穷凶极恶的毒贩周旋,她便有些后怕。
当年父亲为一个法医,尚且都没能逃出罪犯的魔爪,更别说薄靳言这种在一线工作的警察了。
之华心里悄悄想,只是作为朋友,叮嘱一句,只是朋友。
——
薄靳言不在局里的日子,之华乐得轻松。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,每天警局和家两点一线地跑,倒也不觉得累。
只是今天上班的时候,突然在警局门外遇见个小姑娘。
大约是因为门口值班的同事阻拦,并未能进去,之华余光扫了几眼,也没在意。正打卡时,值班同事才对她道,“袁科长,门口有人找你,说是薄队长的妹妹。”
妹妹?
薄靳言还从未和她提起过。
她带着疑惑走过去,礼貌地同小姑娘打招呼,“你好,我是袁之华,我同事说你找我。”
女孩笑着开口,“袁小姐你好,我是薄靳言的妹妹,薄靳文。”
薄靳文年纪不大,像是刚刚大学毕业,中文竟也说的生疏。她将一个档案袋递给之华,“我哥哥走之前嘱咐我交给你的。”
之华打开略微扫了两眼,是上个案件的案情分析,倒有助于她写结案报告,“谢谢你,还麻烦你跑一趟。”
小姑娘笑得很狡黠,眨眨眼,“袁小姐,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啊?”
之华被问得有些尴尬,强笑着道,“不是,你误会了,我们就是单纯的工作关系。”
“好吧,”薄靳文故作可惜,“你长这么漂亮,看来是我哥哥没福气了。”
之华登时立在原地,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。
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,小姑娘朝她挥了挥手,“袁小姐,我先走了,等我哥哥回来了,一起吃饭。”
之华也笑着同她告别,勉强应了一句,“好。”
兄妹俩倒心有灵犀,薄靳文前脚刚走,薄靳言的微信就来了,“拿到东西了?”
“拿到了,谢谢,这几天正在写这次案件的结案报告。”
之华扣上手机,正准备开电脑,薄靳言的微信又来了,“不必,我妹妹从小在国外长大,上个星期才刚刚回国,如果她说了什么,别往心里去。”
之华暗暗想,还是挺了解你妹妹的,她本不想再搭理他,可压不住那股子好奇,“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?”
薄靳言很久都未回复,久到之华都快忘了这件事,次日中午吃饭时,才突然弹出一条消息,“同父异母。”
很简单的四个字,却因为之华足够了解他,看出了其中的别扭。
他很别扭。
之华想了想,索性不回复,可却不知,整整一个月,薄靳言都能杳无音讯。
起初她不大在意,好不容易能过上没有他的日子,她开心还来不及。
可局里的小道消息越来越多,大约都是这次省厅派去的小组,在缅甸失联,整整半个月都没有消息传回来。
之华心里越来越没底,直到这天,赵默平把她叫进了办公室。
这是她第二次见赵默平如此凝重的神色。
第一次,是父亲去世的那一天,他在医院的太平间,揽着她的肩膀,如同父亲一样安慰她,“小华,以后有什么事,找赵叔叔也是一样的,以后我就是你爸爸。”
直到她倔强地说出,自己也要学法医,赵默平沉默,却也没有阻拦。
“小华,坐。”
之华有些忐忑不安地坐下,她甚至有些怕赵默平开口,怕他一开口,就是薄靳言出事的消息。
赵默平点了根烟,“靳言他们回来了,昨天刚到。”
袁之华松了口气,“回来了就好。”
赵默平抬头看她,年过五十的市局局长,什么事没见过,眼里却蓄满了泪,一如当年在太平间那般。
薄靳言所在的小组有十人,都是身经百练的刑警,这次回来,却只回来了五个。
之华知道缉毒工作危险,可未曾想过,竟到了如此地步。
薄靳言算是幸运的,身中一枪,却未在要害,勉强捡回条命来。只是中枪位置离神经太近,什么时候醒来都是个未知数。
市局组织同事去探望,之华等了很久,才等到人都走了。她拉了把椅子,坐在薄靳言病床前,床上的男人,面无血色,脸上也有伤口。
却忽地让她想起那年,慧贤皇贵妃薨逝不久,他便染了疥疮,也是这般,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。
后来,自己也病了,还是孝贤皇后抢了侍疾的功劳。
之华觉着气闷,踹了踹床腿。
良久,她声音略有哽咽,“你就是个骗子。”
空荡荡的病房,只余回音。
你放心这三个字,前世说到今生,却从未作数,你就是个骗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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